奈何倾城

“……同心同德，生死与共……如有异心，千夫所指，五马分尸！”

金光瑶跪在那里，微微恍神地想。这一切怎么那么熟悉？哦，是结拜那日。许久之间的事了吧？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是梦吗？我又做梦了吗？不必再被蓝曦臣刺一剑虽然是好事，但这个梦也未免太真实太诡异了吧？结拜？同心同德？生死与共？如有异心，千夫所指，五马分尸？这誓词现在听起来多讽刺啊！哈哈，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这么可笑的事？为什么大家都不笑呢？哦，我又忘了，在我梦里，只有我一个人有意识，其他人，都是人偶啊！人偶怎么会笑呢？他们只会表演固定的戏码啊！

不过就算是在梦里，也很好笑啊！

金光瑶伏在地上，突然大笑起来，不可自抑的大笑，疯狂的、凄厉的、狠绝的。“如有异心，千夫所指，五马分尸！哈哈！可笑啊！太可笑了！如今，千夫所指的是谁？五马分尸的又是谁？”聂明玦，被分尸的是你，千夫所指的是我，可见你我都有异心，这结义，结得如同笑话一般，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不结为好！

聂明玦震怒地转头瞪向金光瑶，“金光瑶，你什么意思？”

金光瑶站起身，表情冷漠地掸了掸自己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自己说的话无关紧要，再正常不过。“聂宗主，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各有异心，何必强求同心同德呢？这兄弟，不结也罢！其实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不管谁死了，另一个也不会跟着去死，做不到的事，就不要拿来发誓了吧？骗骗人也就罢了，欺骗神明，不好吧？”

他说的其实是他自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吗？他当初深恨聂明玦，设法用乱魄抄勾起聂明玦的心魔，让他当众杀人、走火入魔而亡的时候，可没有半分留情，自然也不会傻到跟聂明玦同生共死去，而他真正想要同生共死的那个人，死到临头他却又不舍得人家死了，真是贱得慌！美色误人啊！金光瑶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下定决心要在梦里找回场子，一朝梦回三尊结义，那当然是……爱谁谁、爱咋咋，老子不伺候了！老子要美梦，不要噩梦！

然而聂明玦并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念头，谁会预知自己的未来如何呢？若聂明玦知道后来金光瑶会杀了他还分尸，第一件事就是先抡起大刀砍了金光瑶再说。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金光瑶话里是在讽刺金光瑶刺杀温若寒那日自己想杀他的事，聂明玦有一瞬间真的很想揍这小子一顿，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聂明玦自问当时他想要杀金光瑶是真的，说先杀了金光瑶再自杀的话也是真的，过后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对，金光瑶虽然手段阴柔邪气，但毕竟那时在歧山卧底，那般形势之下，杀那几名门生应该也是为了取信于温若寒，那天他行事确实冲动了些，金光瑶对他心存不满也是人之常情，但金光瑶这个反应不太对吧？这小子说话做事一向弯弯绕绕的，狡猾至极，什么时候这么直白刚硬过？

聂明玦皱眉看向金光瑶，正要说什么，却见金光瑶突然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呻吟着弯下腰，好像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金光瑶，你怎么了？”聂明玦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脸震惊地看着金光瑶，或者说，是金光瑶身后，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面巨大的天幕一般的玄色玉镜。

观礼的仙门百家也都看到了此等异象，难免惊异，低微却嘈杂的交头接耳起来。至于今天的三个主角？谁还理会呢？至多因为敛芳尊迟迟不曾立誓、三尊疑似生出矛盾而好奇一小会儿，但更重要的，当然是这面突然在所有人头顶出现的、可能是仙门重宝的巨大玉镜啊！

金光瑶看不到身后的异象，他仍困在过去的记忆和恩怨中，破碎的前尘与现实的记忆纷至沓来，逼得他头痛欲裂，神智渐渐紊乱，濒临崩溃。

然而无人能体会他的痛苦，今日来观礼的人真正关心的，本就不是金光瑶本身，而是敛芳尊的功绩、三尊结义的影响和立场，以及兰陵金氏的地位、荣耀。